​《蜀山剑侠传》峨眉派开山鼻祖长眉真人的文化原型

《蜀山剑侠传》峨眉派开山鼻祖长眉真人的文化原型

《蜀山剑侠传》峨眉派开山鼻祖长眉真人的文化原型

郑文龙

2001年上映的玄幻大作《蜀山传》至今已成绝响。

2001版蜀山传海报

片中生动形象地复原了那座无数蜀山迷的峨眉仙山、剑仙幻境，较之1983版的《新蜀山剑侠》更多了一层绚丽华美。

1983版新蜀山剑侠海报

在众多的参演演员中，两版的长眉真人饰演者都是功夫片的大哥大洪金宝，却也是最不容易认出的明星。主要原因，恐怕还是长眉真人的造型设定独特非凡，演员自身的特征反被所饰演的角色稀释了。

新蜀山剑侠中的洪金宝

蜀山传中的洪金宝

长眉真人任寿为还珠楼主《蜀山剑仙传》中峨眉派开山鼻祖，虽然类似于《无间道3》中以倒叙、回忆等间接方式存在的陈永仁，但在本传中已足够耀眼，以至于在本传后的前传以《长眉真人专集》冠名。

如同江湖中人须有个既如雷贯耳、惊世骇俗而又不乏自然亲切、具有高度辨识度的诨名一样，修道中人，无论正邪皆有自己的诨名——即道号。

任寿的道号已在仙谕之中，“龙腾虎跃，长眉再来”，而其本人也是生就异相，两道长眉下垂过眼，道法高深。

长眉真人如此清奇的艺术形象，从传统文化上是借鉴了哪些人物呢？我们不妨大略考察一下：

一、广义上的长眉，泛指神仙风度。古代文学中的长眉大抵指代两类人：一是美女，二是老者。前者，非常好理解，直到现在我们仍称美女为“美眉”。至于后者，在古代更有专有的词汇，如“眉寿”，即以眉作为寿的具体表象。《诗· 豳风·七月》:“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毛《传》:“眉寿，豪眉也。”孔《疏》对此进一步加以解释:“人年老者必有豪毛秀出者，故知眉谓豪眉也。”清人王引之在《经义述闻》卷二十二《春秋名字解诂上》“楚史老字子斖(《楚语》)”条下说:斖读为眉。《方言》曰:‘老也。东齐曰眉。’《尔雅》曰: “老，寿也。”眉训为老，老训为寿，则眉与寿同意。故古之颂祷者皆曰“眉寿”。

既然眉毛代指为长寿，那么自然进一步与长生不老的仙人联姻，如宋人许顗《彦周诗话》有云：

“诗人写人物态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门前立地看春风”，此定是娼妇；退之《华山女诗》云“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此定是女道士；东坡作《芙蓉城诗》亦用“长眉青”三字，云“中有一长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便有神仙风度。”

已然嘉许“长眉”一词自带神仙风度。宋人以“长眉”喻仙人，更有诗界大神——陆游为证：

《陆游诗全集·四》：

五月二十三夜记梦

夜漏欲尽鸡初唱，梦到神仙信非妄。

泉流直舂碧涧底，松根横走苍崖上。

徐行林际遇飞桥，峭壁惊涛临万丈，

非惟履嶮足踸踔，已觉处幽神悄怆。

空岩滴乳久化石，宝盖珠璎纷物象。

鬼神惨澹疑欲搏，龙蜃蜿蜓谁敢傍？

长眉老仙乘白云，握手授我绿玉杖。

三生汝有世外缘，一念已断尘中障。

虽云曩事不复忆，怜汝瞳子神犹王。

何须更待熟金丹，从我归哉住昆阆。

《陆游诗全集·五》：

丈亭遇老人长眉及肩欲就之语忽已张帆吹笛而去

飒飒长眉绿覆肩，欲推寿数意茫然。

若非楚国庚寅岁，定是尧时丙子年。

铜笛一声惊宿鹭，蒲帆数幅破晴烟。

遥知乘醉江湖去，黄鹤楼头又放颠。

如此说来，任寿俗名与长眉道号，自然是理事不二体用一如的了。

二、佛教中的长眉罗汉

虽然《蜀山》中已有白眉禅师与长眉真人相互陪衬，但毕竟功候、辈分相差太多，在儒释道三教合一的背景下，内部资源整合也是不可避免的。

长眉真人这一形象，也不排除有其佛教渊源：

阿氏多尊者，即长眉罗汉。长眉罗汉慈祥老者、得道高僧通察大千，心领神会。

阿氏多是梵文无比端正的音译。这位罗汉的特征，是生下来就有两条长长的白眉毛。原来他前世也是一位和尚，因为修行到老，眉毛都脱落了，脱剃两条长眉毛，仍然修不成正果，死後再转世为人。他出世後，有人对他的父亲说道：“佛祖释迦牟尼也有两条长眉，你的儿子有长眉，是佛相。”因此他的父亲就送他入寺门出家，终於修成罗汉果。

值得注意的是，在世俗语境中，长眉罗汉被直接称为长眉大仙：

例如，《明清民歌时调集·霓裳续谱·卷二·俺双亲看经念佛把阴功作》：

俺双亲，看经念佛把阴功作，每日里佛堂中烧钵火，生下奴疾病多，命里犯孤魔，把奴舍入空门，削发为尼，学念佛，荐亡灵，敲动铙钹，众生法号，不住手击磬摇铃，擂鼓吹螺，平白的与地府阴曹把功果作，多心经也曾念过，孔雀经文，叠好教我参不破，○惟有九莲经卷最难学，俺师傅精心用意也曾教过，念一声南无佛，哆旦哆唆娑波诃，般若波罗，念的我无其奈何，○绕回廊把罗汉数着，一个儿抱膝头，口儿里便念着我，一个儿手托腮，心儿里想着我，惟有布袋罗汉笑哈哈，他笑我时光错过，青春耽搁，有一日叶落花残，有谁人娶我这年老的婆婆，降龙的恼着我，伏虎的他还恨我，长眉大仙瞅着我，他瞅只瞅，到老来那是我的结果，叠○叠○奴把这袈裟扯破，藏经埋了，丢了木鱼，我摔碎了铙钹，学不到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到水月观音作，夜深沉独自卧，醒来时俺独自个，这凄凉叠谁人似我，总不如将钟楼佛殿远离却，拜别了佛像，辞别了韦驮，下山去叠寻一个年少的哥哥，我与他作夫妻永谐合，任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心不愿成佛，我也不念弥陀，愿只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夫妻到老同欢乐，愿只愿夫妻到老同欢乐。

三教合一，仙佛一家，长眉真人恐怕也免不了秉有文化融合的基因。

三、铁刹山开山老祖“长眉李大仙”

长眉李大仙

长眉李大仙，同长眉真人在事迹近似度上很像，都是一脉开山鼻祖。

前者时代在前，从时间线上对后者的产生有一定影响也是于理可通的。

在铁刹山“八宝云光洞”内的石壁上，现存有长眉李大仙石碑，碑上嵌文：“唯我李辉，隐釿山巅，一心忘我，不计尘烟，豫州西亳，族里而来，太丁二年，结成胚胎，四月十七，是我生辰，岁二十五，九鼎炼丹，茫茫乌象，森裸乾气，功成之日，不忘尊恩。周武王丙申西亳长庚李辉。”

长眉李大仙，姓李，名辉，字长庚，诞生于商朝太丁二年（公元前1561年）四月十七日，古豫州人（今属河南郾师县李家庄人）。“其生时天界黎明，异光入于堂室。为其生而有异，其生父将其过继他人。其养父母为其取名李辉，字长庚。

相传，铁刹山为女娲铁叉所化，天意宗祖，万化所伏，乃莲花圣地。其山，襟万朵祥云而带千重山峦；百里之内，群山环抱，十里之中，皆有绿水环绕；有七洞而像七窍，有七峰而拱一皋；藏瑞气千股，纳祥光万条。蕴统万山之势。然而，此山处蛮荒之地，教化未施，以致龙虎占据，贻祸百姓，瑞霭难启。为寻有道者，踞居铁刹山，立为山祖，泽及后世，造福万民，南极星君与北极星君度化李长庚，来到铁刹山“八宝云光洞”苦修大道。李长庚在铁刹山苦修，收服虎、龙、蟾三神兽，降伏鼋、鹰等诸魔，遇善事必为，遇苦厄必解，教化蛮荒，福泽民间，使铁刹山成为一方洞天福地。李长庚在铁刹山，“岁二十五，九鼎炼丹”，历经千年苦修，度万物于苦厄，施教化于黎民，于“天桥洞”修成正果，被道祖册封为长庚星，位列二十八宿之第八位，道号度厄真人，成为铁刹山开山老祖。千年的修行，李长庚发现当地人崇老，以老为智，遂弃修持多年的童子相，换以皓发长须，真个是“三须飘颌下，长眉过颐边”，人称“长眉李大仙”、“太白金星”。

长眉李大仙在“八宝云光洞”修仙证果，成为铁刹山开山老祖，其神奇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善男信女经年朝拜，香火绵延不衰。

值得一说的是，李姓与道教渊源“道可道，非常道”。有传说李长庚是李耳、太白金星化身，这等旷世仙缘又绝非长眉真人可比了。还珠楼主没表明长眉真人的法身是否是太上老君，但让李家大小姐李英琼作峨眉掌教却着实出自还珠楼主李寿民的本意。

四、南极仙翁长眉仙

南极仙翁国画作品

南极仙翁道教信奉的保佑人间性命年寿的神仙。福禄寿三星之一，中国民间称作寿星。由古代星宿崇拜之南极老人和寿星演变而来。寿星和南极老人古代所指不同。

寿星即东方七宿之首的角、亢二宿。南极老人即南极星，古人以此星的隐显为王朝命运兴衰的征象。东汉时郊祀南极老人星，同时举行敬老活动，南极老人星渐演变为保佑人间年寿的吉祥星。唐时设寿星坛，同时并祭南极星和东方角、亢七宿，宋以后二星渐混而为一。

道教初以南极星为神仙，《真灵位业图》将“南极老人丹陵上真”列在太极左位。后因应民间流传，二星合而为一。寿星形象为一白发老翁，鹤发童颜，面目慈祥，所拄弯曲拐杖，必高过头顶。常被民间用作年画图案，是吉祥长寿的象征。

南极仙翁，大家都非常熟悉，除了形象上和长眉真人有一比之外，很难想象这位颐养天年的元始天尊老儿子会和降魔卫道的长眉真人联系起来。但观诸文学作品，这位老人家还真不清闲。

比如，干涉花仙子思凡、自由恋爱：

《全元杂剧·吴昌龄·张天师断风花雪月》：

长眉仙领仙童上，诗云灿灿花光满洞天，琼楼宝殿启华筵。蟠桃结果三千载，共宴长生亿万年。贫道乃是上界长眉大仙是也。自太极初分，修成正道，掌管洞天九霄之上，一切修真悟道之仙。今朝玉帝回来，观见桂花仙子与梅菊荷桃一念思凡，引诱陈世英成病，罪犯天条。有张真人遣将牒配前来，吾亲判断。仙童，洞门前觑者，若来时报复我知道。仙童云理会得。

比如，点化吕洞宾协助桃柳成仙：

《全元杂剧·贾仲明·吕洞宾桃柳升仙梦·第一折》：

冲末扮南极星引群仙、青衣童子上，云太极之初不记年，瑶池紫府会群仙。阴阳造化乾坤大，静中别有一壶天。吾乃南极老人长眉仙是也。居南极之位，东华之上，西灵之境，北真之府。共寿算于无穷，掌管一切群仙道德真人。今朝玉帝，因见两道青气，下照汴京梁园馆聚香亭畔。有桃柳二株，已经年久，有道骨仙风，恐其迷却仙道，可以差神仙点化。青衣童子，与我唤将洞宾来者。

值得注意的是吕洞宾可是后世公认的剑仙之祖。南极仙翁如此提携，能说寿星老和峨眉剑仙鼻祖长眉真人没关系吗？

自称长眉仙的大神饶是之多，虽然并不能就此替任寿认祖归宗，但好歹证明了还珠楼主刻画的长眉真人形象所蕴含的丰厚文化内涵。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