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志刚和他的丽江古城书斋
和志刚和他的丽江古城书斋
认识和志刚是2015年秋天在武汉大学举办的一次国际艺术交流会上,和志刚是参会嘉宾,我是那次交流会的学术主持人。讨论时和志刚起身提问,提的什么问题今天我已记不清了,他说话直来直去简单明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会后我们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在之后不多的几次联系中也都是直来直去,像是交往多年彼此信任的老友,没有礼尚往来的寒暄,倒觉得自然愉快。
和志刚
纳西族, 1968年出生,云南丽江人,口书书法家。曾获第十四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和“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自强模范”等荣誉称号。现任云南省肢残人协会副主席、丽江市肢残人协会主席。
和志刚是纳西族人,1968年出生在云南丽江玉龙雪山脚下的白沙镇,他在那里成长,也是在那里失去了双臂。虽然在他的奋斗过程中向往过也去过一些地方,后来还是回到了丽江,在古城建起了他的心灵栖息地——和志刚书斋。
和志刚有着高原人黝黑的肤色和纳西族人爽朗的性格,我常想,一个人的性格往往与遗传基因和生长环境有很大关系,这一点也能从和志刚身上得到印证。和志刚11岁那年,与村里小伙伴玩耍时逞能爬上了有变压器的建筑物,结果触电被击到地面。据他自己回忆,大约昏迷了4个小时,醒来后拖着两条被电击伤已无知觉的双臂走回了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早已吓得不知去向了。父母心疼不已,经过乡镇、县医院的治疗,父亲又找来民间土方,几个月下来,不见好转,双臂伤情愈加糟糕,在他和父母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经过两次手术截去了双臂。
和志刚的父亲是个崇尚文化的人,儿子虽然没有了双臂,但还是希望他多读点书。截肢后的和志刚慢慢学会了用脚和嘴执笔写字,辍学一年后,和志刚又回到了学校。没有像常人想象的那样长时间生活在自卑的阴霾中,回到学校后,他如以前一样活泼好动。1984年全国要举办第一届残疾人运动会,各省都积极选拔参赛运动员,16岁的和志刚被推荐为云南省的候选运动员,根据他的身体条件,教练为他选择了田径项目。对和志刚来说,首先是解决身体平衡问题,没有双臂的人走路都难以保持平衡,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为了强化自己的身体平衡,他每天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上练习跑步,好在他从小上房爬树、下河摸鱼,体能还不错,很快,在掌握平衡和提高速度上有了很大进步,正式成为云南省参加全国残运会的运动员。那次参赛,他一举拿下了100米、400米、800米田径金牌,之后,他还参加了其他全国性专项体育比赛和省、市举办的残运会,多次获奖,仅金牌就收获了36枚。
一个人的体育运动生涯不可能时间太长,和志刚也不例外。和志刚说自己从小就喜欢书法,逢年过节或有婚葬嫁娶,村里人都会请一些文化人写对联,他很羡慕那些会写毛笔字的人。失去双臂后,他想学书法,先是用脚执毛笔练习,父亲发现后训斥他“有侮斯文”,让他“用嘴写吧” 。父亲对文字的敬畏之心,也影响着和志刚后来的发展,多年以后,和志刚才有了以嘴代手的娴熟和“文雅”。
和志刚翻看手机的形象并不雅,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吧。
起初,和志刚想拜师学习书法,几次被婉拒,理由都是善意的,书法老师觉得很多有手的人都学不好,何况一个没手的人。他没有气馁,一边自学一边寻找学习的机会。高中毕业后,他跑到了昆明一个安置残疾人就业的工艺美术工厂打工,目的就是能干写字的活,他干了一年,也练了一年,期间也遇到一些书法老师指导他。
从体育竞赛转行到书法创作,和志刚是一个真正用嘴“吃饭”的人。
和志刚的书法功底来自他的勤学苦练和对书法的感悟。他下过很大工夫学习唐楷,楷书往往是检验一个人书法水平的“照妖镜”,一出手便能让人看出你是否有真功夫。和志刚以口代手,能做到笔法稳健、结体严谨实属不易。他擅长楷书和行书,偶尔书写纳西文字也是以楷法入手,而且章法控制力都很强,这是不是与他那超出常人的平衡训练和控制力有关呢?我不知道。学习书法光靠苦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更高一层的审美感悟,比如,线条的质量问题、虚实节奏问题、章法布局问题、气韵问题等都是构成书法审美的基本要素,既要靠练更要靠悟。悟需要在字外下工夫,这其中审美取向和文化学养是很重要的。我曾戏说他 “字比人雅”,和志刚坦言:“用嘴写字毕竟有很大的局限性,如果能用手我写得会更好。”这话不假,说明他对书法的认知和感悟已经超越了实践。在我看来,中国书法的审美性,一方面是它承载了文字以及文字所表达的中国文化思想,另一方面是毛笔与墨与纸运行中产生的技、力、情、韵、气形成的视觉美。任何艺术美的东西都是创造的结果,这种创造与科学实验不同,它只有前人的经验,却无规律可循,也没有严谨的逻辑可以分析,靠的是人的技巧与情感融合后的自然流露,要达到一定的境界,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和志刚悟到了这一点。
虽然用口执笔的局限性很大,几十年下来和志刚也练就了超强的执笔功力。
丽江古城始建于南宋末年,依山傍水,经历代不断复扩建形成今天较大规模的纳西族特色建筑群,随着古城文物价值不断升级,这里也成了海内外游客的向往和旅游之地。和志刚是较早一批入驻古城的文化经营者,古城的管理部门很清楚,像这样的古城不能只卖吃喝,必须有代表性的文化元素支撑,东巴造纸、纳西古乐必不可少,而土生土长的口书书法家和志刚也是一个很好的元素,和志刚身上还有着“中国十大杰出青年”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自强模范”等一大堆光环,于是,他被邀请进驻,成了古城文化形象的一个亮点。十多年下来,古城里的“和志刚书斋”知名度越来越高,成了游客的一个重要的打卡地。有人是去看这位无臂书法家是如何写字的,有人慕名前去目睹一下励志人物的风采,也有人就是冲着买一幅他的书法作品去的,这其中有人自带书写内容,这样既可以观看和志刚的创作过程,也顺便与他和作品一起合个影。
慕名而来的游客大多喜欢与和志刚合影
“和志刚书斋” 在古城最具特色的一处砖木结构的两层建筑里,一层是他的作品展厅,中间摆放着一张大书案,和志刚平时的创作是在这张大书案上完成的,二层是他的休息区。从墙上挂的照片可以看出到访过书斋的一些重要客人,有党和国家领导人、外国要员和各界名人。和志刚每天要到他的书斋里“上班”,因为他是书斋的核心形象,不然的话,那些来此打卡的人会失望的。当然,和志刚有时不得不“旷工”,他经常被邀请到各地作演讲、参加活动、接受采访,不得不离开他的书斋,有时还要离开丽江离开云南,甚至国内。2016年我牵线韩国釜山残疾人总会,邀请他与另外6位中国无臂书画家赴韩国举办展览和交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后来,和志刚参加了一部叫《无臂七子》的纪录片的拍摄,2021年在北京举行了首映发布会,反响很好,只可惜当时我出差在外地,没能到场祝贺。
和志刚与同样失去双臂的书法家陈伟强等人组建的“无臂七子艺术馆”一直活跃在公益助学的道路上,2015年他们向丽江山区捐资兴建了一所乡村小学。
也许是和志刚笔下纳西文字的力量,也许是他无拘无束的性格,也许是玉龙雪山上那刺眼的阳光,让我时常想到丽江古城,想到古城中的和志刚书斋,像是溪水中的一湾碧水,清澈人心。
来源丨中国残疾人杂志社(ID:zgcjrzzs)
文 摄影丨张和勇
编辑丨郝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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